觉悟

包裹布兰克的fei皂泡轰然破裂，他坠回了现实。

丧家之犬一般地蜷卧在地上，双手维持着拥抱的姿势。

“……刚才那是什么？”布兰克茫然自问。

问完，他立刻在心中回答自己：当然是幻觉。

——那是未来！

声音在脑海中隆隆回响，语调不复之前的从容，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。

真的气急败坏吗？还是只是对自己的心gan到迷惑？

——人类会老去，人类会随时间而改变，这是天经地义，理所当然，怎么能说是幻觉？

——倒是你，为什么不失望？

布兰克捂着额tou，另一只手撑住地面，迟缓地坐起shen来。

几十年的虚构记忆风chui烟散般地散去，最后留下的，是那面目全非的老妇人，用cu糙渗人的嗓音所抱怨的——“血用得太快了。”

他应该gan到失望，乃至于恐惧的，所有他曾向往的东西都已消逝，但他却奇怪地生不chu一点厌弃之心。

为什么不失望？

嘴上说着永远不背叛，转yan就与外人商量如何逃跑。

嘴上说着喜huan啊爱的，转yan就持利刃tong向他的xiong膛。

人类分明就是如此易变啊！

布兰克自nue般地去回忆那女人残缺的牙齿，脏污的指甲，污浊可怖的瞳孔，还有瞳孔里对于生命的漠视。他告诉自己那就是希雅，他想说服自己，即使忽略掉希雅对他的态度，那些他爱慕的特质也会随时间liu逝而改变，那么，为什么——凭什么，他的爱不会改变？

但不guan怎么设想她最丑陋卑劣的一面……

“别试了。”布兰克说dao，“不会改变。”

——那不是幻觉，不是你的想象。

“我知dao，我，不会改变。”

布兰克对自己说，对心中的声音说，对这个世界说。

若是因为jian信希雅不会行恶而爱她，希雅也会失望、会难过的吧。

那意味着爱是有条件的啊。有条件的，就终有一天会改变。

如果爱是这么浅薄的东西，那希雅是多么、多么的可怜啊……一想到希雅可能因此而伤心，布兰克就觉得连呼xi都引得心脏chou痛，那甚至比自己被背叛更加不能忍受。

“不论她mei丽或丑陋。”布兰克望向视线尽tou的墙bi，一字一顿地说dao。

墙上空无一wu，但他语气之真挚jian定，仿佛shenchu1教堂，正对着俯瞰众生的神明，说chu一生的誓言。

“不论她年轻或年老，不论她是男是女，不论她的灵魂是否如我爱上她时的那般璀璨，我的心意，都不会有任何改变。”

——为什么？如果任何事wu都不会改变爱意，那爱意最早是因何而产生，又是因何而存续的？

已经不知dao是谁在提问。

与希雅相chu1的一幕幕于脑海中浮现，围绕布兰克liu转。

那些让他为之心动，为之心醉，为之心碎的场景，不过是扔进爱火中的燃料，而非爱意的起点。

何时是起点？布兰克想起与希雅最初相遇的那一天。

躺在血泊中的少女，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，却固执地不肯死去。

被他抱起时，仍jinjin握着手中剑。

那的确给他留下了shen刻的印象。

但jian定不移的xing格也会在某一日改变，所以那仍然不是起点……

还在更久、更久之前。

更久的之前……

真正的，第一次的遇见。

在魔族军队黑云压城之际，少女手持长枪，将自shen化为利刃，刺入敌军阵地。

她的shen影一度淹没在敌群，然后，如同赤se的太yang，如同命运本shen，她于黑暗中浮现。

原来如此，是……

“是恩情。”布兰克说dao。

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呢？希雅对他有恩。

这是除他之外无人知晓的恩情，但他自己知dao，没有希雅，他不会尝试潜入魔族领地。没有希雅，就没有今天的他。

在那之后，xi引，爱，伤害，然后被伤害，太多复杂的情gan掺杂其中。而抛除那些由冲动、由激素引发的情gan后，布兰克终于明白，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、让他执着的起点，是“恩”。

“希雅对我有恩，我不能对不起她。”

曾经对他有恩的这个事实，不会随任何事wu而改变。

世上不存在永恒的爱。

真正永恒的，是恩情。

心中的另一个声音静默了，似乎不知如何回应。

许久之后，那声音问dao。

——你觉得这说得通吗？

——爱源于恩？爱情是恩情？

——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类认同这一点。你敢对希雅说这句话吗？她会觉得你欺骗了她的gan情。

“那就不认同。没有人认同，这zhonggan情就不存在了吗？”

布兰克扶着墙bi慢慢站起。他在梦境中度过了几十年，而现实时间似乎只过去了几分钟，他被轰碎的肩膀只自愈了一小bu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