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霁有些艰难地确认:“莫非是顾的娘？”

顾志光明磊落，川却没能归家。因为他能够开之时，脑中却空白一片，休说家乡，连娘是何等模样也记不起来。顾志夫妇带着他屡次沿江上下，在城镇间多般打听，却始终未寻得川家在何。顾志不忍将他置于旁人，便收在膝下，成了小徒弟。

“全埋在了山间？”绕是苍霁铁石心，也须被这漫山遍野奔跑的小野鬼们惊骇到。

“既记不得名，便随为师姓，就叫顾吧。”

“许是喂给了邪。”净霖指尖收，陷难见的空白。苍霁看不见，说这句话对净霖而言绝不容易。

“想来确实不好对付。”净霖拨开苍霁的发，让他看向山神，“他非神非妖，亦不是邪。他诞于此地，由群山天灵加注，方才得以化成这个模样，能够行动自如。你知他是谁吗？”

“成百上千。”枝风盛，净霖和石一起拽苍霁的衣，被风得长发飘散。他说，“他们将人捉来囚禁在此，迫女孩儿们接客，诞下的孩再转卖去。你看城中屋舍修筑分划严明，孩诞下来如何能好好照料，卖不及的便死在城中。”

“是顾的娘。”净霖，“亦是这世间所有在此罪途中饱经离苦的儿

顾从此为寻个“归”字奔波半生，他先任镖师，后担捕快，日清贫，脚却从未停过。不论是沿江诸城，还是南下众地，他都挨个寻访。可是哪里都是陌生地，“娘”的记忆逐渐被师娘的温柔填补，“爹”似乎便该是顾志那样天立地的好汉。

顾近一步，便觉得心中柔一分。他问山神:“你可识得我。”

这一双利，却并非天生。

男人声音洪亮，“粥便来了，吃些东西再开不迟。”

可是他亦不明白，自己怎地还不停下来。他像是被推动着，在这场漫无目的的跋涉中跌撞前行。他背负着自己的债，此生都没有尽。

“稚儿亦是凡胎。”苍霁说，“人便这样对待人，作践至此，反倒连猪狗都不如。那邪盘踞此地时日不短，又由人投喂，只怕不好对付。”

他们皆唤他为“娘”。

川目光挪向他，男人不由暗赞一声，见川双眸锐利明亮，瞧不到半分该有的害怕。

“我姓顾。”男人正，“单字志。此乃沿江镖行，不必害怕，昨夜便是拙荆在陪。我们夫妇两人虽尚无嗣，却已有徒弟七八，不是坏人。待你能开之时，告知家乡，我便差人送回。”

“如此多的小野鬼。”苍霁说，“此地死了多少孩。”

苍霁见山神蠕动，无数藤条像蛇蟒一般延爬，可是小野鬼们分毫不觉怕，它们安详地躺在山神的臂弯中，听山神在月下哼唱，带着他们摇动在星夜。

山神柔情似的环抱着小野鬼们，对顾视而不见。顾跟着他，自己尚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着他。顾像是着了，变得不由自主。

苍霁背起净霖，踏步凌，踩着摇晃的树枝追上去。他们俯看下边，草丛间奔跑而的小野鬼越来越多，它们追着山神，山神来者不拒，将它们妥帖地安放在藤条间。

铜铃清脆，顾已追到了山神的后。他慢下脚步，走在山神侧。山神被藤条积压，已经变成拖泥而行的丑陋怪。